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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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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许家真微笑“当心呵,请客容易送客难。”

    “我从来没怕过你。”

    “这好像不是赞美。”

    “许真我从不知你可以这样活泼。”

    “名字是许家真,我还有若干不为人知的好处。”

    进了人家公寓大门,家真严肃起来。

    “你有什么难题?”

    “不如问我知些什么。”

    维多利一边做咖啡一边叹气。

    她迅速指出功课上不明之处。

    家真为难“天,你一无所知,如何走到电脑系来。”

    “是家母的主意。”

    “对,你姓罗森复,是罗氏重工后裔,家中事业待你承继,可是这样?”

    “又不是,我有三个成年兄长,罗氏轮不到我,家母是填房,不想我比继兄们逊色。”

    家真想一想“你要拿几分?”

    “七十分可以升级。”

    “七十分只是丙级。”

    “别看这七十分,说易也不易拿。”

    “你应视甲级为标准。”

    “许真,你信不信我揍你?”

    “坐下来,时间紧逼,我教你读这五条,背熟了,可拿七十分。”

    “假使老师不出你预测的题目呢?”

    家真微笑“那我陪你留级,来,快来写十遍,方程式尤其要记牢。”

    维多利忽然问:“为什么对我那样好?”

    “我喜欢金发女。”

    “许真,我---”

    “看牢书本,挺直背脊,全神贯注。”

    一新的电话在四十八小时之后才到,闲聊数句,那种隔膜,数千哩外都感觉得到。

    ---“我不想回香港受管束。”

    “读完美术,只得留在欧洲。”

    “或者,另外读一张教育文凭,可到小学教美术。”

    “抑或,做云云众名媛之一名?我喜欢写作,可否做女作家?”

    家真没有回答。

    “许家真,我们结婚可好?”

    家真不得不答:“大哥二哥都还未提婚事呢。”

    “这是我所听过最劣籍口。”

    “你说得对。”

    两人都苦笑起来。

    考试成绩发布,不出家真所料,维多利罗森复取得七十二分。

    维多利送他一枚铁芬尼银制锁匙扣“我母亲说,我应以身相许那个补习先生。”

    “令堂很有趣。”

    “许真,你几分?”

    “一百零五。”

    她震惊“什么?额外那五分从何而来?”

    “我指出试题中一些谬误。”

    维多利瞠目“气死人,一个支那人来到美国,指正美国人。”

    家真笑“美国人,你指红印第安人?你是德裔,母亲来自英国约克郡,你也是移民。”

    “我肤色够白。”

    “再说下去,黄人不帮你补习。”

    “许真,我们即使开始约会?”

    家真凝视她,微笑“我从不喜高攀,我爱脚踏实地。”

    维多利忽然轻轻说:“你可有恋爱过?”

    家真想想,把双臂枕在脑后,点点头。

    “罗一新?”

    家真一愕“你怎知有个罗一新?”

    “怎可能不知,她的照片,衣物,书本,还有电话,信件,无处不在,处处都在。”

    家真微笑。

    “她真幸运,你是那样细心温和,性格完整的一个人,且品学兼优,家境甚佳。”

    家真有点腼腆“哪有你说的那样好。”

    “不过,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,你最爱的人,并非罗一新。”

    家真点头“你真聪敏,作为一个白女,算是顶尖精灵。”

    维多利既好奇又好笑,伸手拍打他。

    家真说:“你们除出化浓妆尖叫参加啦啦队及争风喝醋,没有其他事---”

    这时他头顶着了一记“唷”地一声。

    他说:“我最爱家母,罗小姐为此不高兴。”

    维多利嗤一声笑“罗小姐信以为真?这样看来,黄女也不比白女聪明。”

    家真一呆。

    “不不不,”维多利摇摇头“你心中另外有一个人,她才是叫你眼神恒久忧郁的原因。”

    家真闭上双目。

    “她是谁?”

    “我不能回答,我只在十三岁那年见过她一次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维多利大为诧异“像但丁在桥头遇见比亚翠斯,他一生也只见过她一次,然而为她写下了神曲。”

    家真笑了,轻轻抚她金发。

    “她可是个美女?”

    家真点头“像水精灵一般。”

    “你清晰记得她的倩影?”

    家真指指额角“烙印在此。”

    “许多年已经过去,也许她已是五子之母,发胖臃肿。”

    “不,她即使到了一百岁,也还有昔日清丽影子。”

    “这女子可有名字?”

    “她叫怡保。”

    “多么奇怪的名字。”

    “维多利也是:胜利女神,你想战胜谁?”

    “每一场考试。”

    大家都笑了。

    这一段时期,许家真其实共有两个女友,原先他以为要疲于奔命,结果却游刃有余。

    因为,他两个都不爱,不相爱有不相爱的好处。

    维多利忽然说到严肃的事上去“许真,你是蓉岛人,应回蓉岛看看,因为罗森复家族及若干敏感外国公司已决定撤资。”

    家真一震。

    “做生意最怕什么?”

    “局势不定。”

    “蓉岛有一股争取独立的反势力扰攘,令投资者非常不安。”

    “维多利,你比我知道得多。”

    “试想想,一个城市,每逢周末均有游行示威,警察长期驻守外资公司,这种气氛,多么沮丧。”

    “是否和平示威?”

    “最终引起流血冲突,也许,这是外国人撤离的时刻了。”

    真没想到这外国女孩有她的见地。

    家真巴不得立时三刻飞回去看个究竟。

    那个下午,他俩在露天咖啡座度过。

    一有假期,家真马上往家里跑。

    下了飞机就看到有蒙面人拉着大布条,上面用血红英文字写着:“蓉岛归于蓉岛”“释放无辜民运分子”“殖民主义滚回老家”

    司机伸出手臂护家真上车。

    家真一声不响。

    回到家中,看见门外有警卫荷枪巡逻。

    许太太迎出来。

    “一新呢?”

    罗家不让一新到蓉岛度假,只说时势欠佳。

    “妈妈不如再跟我到加州小住。”

    许太太微笑“你爸也需要我照顾,谁替他打点三餐一宿?”

    “爸也一起来。”

    “到加州做什么,开一间杂货店,抑或洗衣铺?他是总工程师,他不会习惯,你不要听西方报章煽动,他们唯恐天下不乱。”

    许惠愿神色如常“家真,赫昔逊装置了电脑国际通讯网络,你来看看。”

    家真耸然动容“久闻其名,如雷贯耳,这可真是先进,以后通讯多么方便。”

    浑忘政治局势。

    “我明早安排你参观。”

    家真兴奋“大学也正在发展网络通讯,这将改观世界。”

    没想到许太太说:“天罗地网,谁也挣不脱。”

    许惠愿转过头去“你说什么?”

    许太太站起来“我不懂,我乱讲。”她走开。

    家真问:“滋事分子可有扰乱市面?”

    “宵小趁夜捣乱,警方可以控制。”

    许家真看到的情况有点不一样。

    车子一路驶近赫昔逊大楼,白天沿途也有人掷石。

    看得出是原住民,怕摄影机拍到面孔,用破布蒙面,衣衫褴褛的他们奋力以卵击石。

    防暴警车一驶近,他们马上狂奔。

    司机叹息。

    家真问:“你同情他们?”

    司机吞吐,不想说出心事。

    家真说:“按照世界大气候,所有殖民地最后终需独立。”

    司机震惊,他说:“我是孤儿,三岁自广东跟表叔来到蓉岛生活,在此娶妻生子,我在故乡再无亲人,我回哪里去?”

    “你可以留下。”

    “届时蓉岛面目全非,容得下我吗?”

    “你是好司机。”

    “在许家做司机,由英资赫昔逊发薪,粮期准,福利佳,年年加薪,许先生太太对我客气友善,你们几兄弟又谢前谢后我还往什么地方去?”

    司机无比沮丧。

    家真恻然。

    车子驶进赫昔逊停车场,守卫走出来检查过放车子过去,家真松口气。

    他在父亲带领下参观电脑部,原先像衣柜那样高大的电脑忽然变得像小小电视机,工程师当场表演搜索资料储藏文件,叫家真叹为观止。

    可惜局势起了变化。

    电脑工程师忽然说:“ibm估计东南亚至先进设备并非在日本,他们外语水准较低,固步自封,再过十年会吃苦头。”

    另外一个同事取笑他“是ibm说还是你说?”

    他叹气“可惜时不我予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“蓉岛民智渐开,近日我在公路车上看见有学生让位给孕妇,又这两年市民似养成排队习惯,这些都比先进科技更难脑粕贵。”

    大家都欲言还止。

    “家真学成回来又是另一番局面。”

    “家真也需留在硅谷发展。”

    “树高千丈,叶落归根,留在人家的国度有什么意思。”

    “说到底,蓉岛也不是故乡。”

    “你的家乡在哪里?”

    “我的家,在山西,过河还有三百里。”

    家真讶异,这是一对他所见过最多愁善感的电脑工程师。

    “家真,明年我会跳槽到新加坡置地工作。”

    “整家移民?”

    “不错,阿邓会迁往多伦多,从此各散西东。”

    这般人才,走了不知社会是否仍有能力栽培更多。

    “家真,你可知光纤一事?”

    “知,本校有一组博士生正致力研究”

    题目又扯远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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